「叮叮噹叮!」
鈴鐺尖銳的聲音把我從夢中驚醒,但我睜開眼看到的不是有點發霉的天花板和裝滿蟲子屍體的吊燈,而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樹林。這片樹林安靜得不尋常,沒有蟲鳴的聲音,也沒有鳥兒的歌聲,我伏在草地上,卻嗅不到半點小草獨有的清新氣味,大樹拔地而立,一棵棵排列得井然有序,樹蔭下滲出一絲絲陽光,我卻感受不到陽光暖暖的溫度,難道我把聽覺、嗅覺、觸覺都丟失了?
我想想都覺得害怕,應該不會吧!
為了測試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鼓起勇氣,一巴掌甩到自己的臉上。
「啪!」
「啊!好痛!」我捂住左臉,臉上還有刺痛刺痛的感覺。
好吧,看來不是在做夢了,但至少我知道我的聽覺和觸覺都還在。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我被綁架了?」一連串毫無頭緒的問題,令我沒有喘息的空間,焦慮不安的感覺擾亂了我的思緒。
我本能地躲在一棵樹後,抑壓著內心的惶恐和不安,冷靜地窺探身邊陌生的一切,並嫻熟地在樹上刮下記號,好讓我可以找到回來的路。
在密密麻麻的樹幹之間,我隱約看到遠處有一間小木屋,說不定裡面的人可以幫助我。
我小心翼翼地往著木屋的方向走,生怕這片樹林裡會有什麼機關、陷阱、埋伏。眼前這間殘舊的木屋看起來就像小矮人的家,只是住在裡面的人恐怕並不是善良的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我必須要提高警覺,這裡也許是壞人的巢穴。
透過窗戶我看到一位女孩捲縮在墻角抱頭大哭。
女孩穿著白色碎花裙子,身形瘦小,亮黑的秀髮綁著一條及肩的馬尾,露出白皙的脖子,她應該是十六七歲的孩子吧。
狹小、雜亂的屋子一眼就可以看清,裡面凌亂不堪,就像被強盜洗劫一空一樣,櫃子抽屜都被打開了,書本、碗碟、擺設散落一地,屋內一片狼藉。房間裡除了雜物和破爛的家具,就只有女孩一個人。
「這裡是她的家嗎?她的家人呢?」我心裡想著。
我輕輕的敲了一敲窗戶,女孩轉過頭來,她一看到我就激動得衝過來,對著我大喊大叫的,但我隔著窗戶我完全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只看到她在瘋狂地比手畫腳,好像在做默劇表演一樣。
「我聽不到你說話!」我大聲喊,清楚地、誇張地說每一個字,手一直在空氣中比劃,希望她能看懂我說的話。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經過這裡,他大概會覺得我是瘋子吧。
她一邊指著在另一邊的木門,一邊瘋狂拍打著玻璃窗、拉扯著鋁窗把手,但窗戶紋絲不動,看來她是想把窗戶打開,我馬上幫忙把窗推開,可是窗戶被卡得非常緊,無論我多用力推,都依舊打不開。我看著原本十分著急的她慢慢平靜下來,臉上帶著一絲迷惘和絕望。她望著我,眉頭緊皺,眼神空洞、飄忽,蒼白的嘴唇微弱地說了一句:「救我。」說罷,我看見她晃了一下,隨即不支倒地。
我終於看懂了她的唇語,「救我」,她應該是被困了,我立刻繞到屋子的另一邊,來到木門外。
這道門比我還要矮,深褐色的門身破舊不堪,門角都嚴重磨損,可以偷窺到屋內的情況了。門上裝嵌著一個生鏽的把手,門鎖鏽跡斑斑。這樣的門應該很容易就可以撞開吧!我打算像警匪片裡威風凜凜的警察一樣,訓身把門撞開,來一段英雄救美的橋段。於是我退後了幾步,準備好助跑的空間,目光瞄準木門。
「嘿呀!!!」我用盡全身的力,以最快速度衝向木門。
「啪!」
「好痛!」門居然沒鎖!我撲了個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我感覺到我的五臟六腑都快要被這強大的衝擊力震碎。
「嘭!」木門突然關上。
「是誰?!」我大聲吆喝道,但沒有回應。我馬上去拉門,想要抓住疑犯。
「奇怪……」門拉不動,在短短的幾秒鐘內被緊緊地鎖上了,不管我如何拉扯、衝撞,它都絲毫不動。
我轉身去看看女孩,她還有呼吸,大概是害怕得暈倒了吧。我把她扶到墻角,讓她可以靠著墻躺著。
「醒醒!醒醒!」我輕輕搖她的手,想要叫醒她,但沒有反應,好像累了好幾天後昏睡了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我現在要做什麼呢?就一直在這裡等她醒來嗎?
「叮叮噹叮!」屋內突然響起清脆的鈴聲,跟剛才把我叫醒的鈴聲一模一樣。
鈴聲餘韻還未停下,屋子裡就突然刮起了大風,房間的東西被吹到胡亂飛舞,我張開手護著女孩的身體,不讓亂飛的東西砸到她,狂風讓我睜不開眼,我低頭閉起了眼睛,等這股奇怪的風停下。
屋裡面居然會刮起風,這是到底什麼屋啊?是在玩「大風吹」的遊戲嗎?
閉上眼睛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我的背被不同的東西砸到,硬的、軟的、大的、小的,好像被挨打一樣,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瞇起眼嘗試尋找這個「吹風機」的開關,但除了漫天飛舞的雜物之外,就沒有發現任何開關、遙控之類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風就突然停止了,我張開眼睛環顧四周,房間依舊雜亂,「奇怪,屋子好像變小了……」我心裡想著。
這是不可能的,屋子怎麼可能會變小呢?肯定是我眼花了!我抬頭瞄了一眼天花板,看到一行淺黃色格子,格子內還有一條橫線在閃爍,就像遊戲裡讓玩家輸入通關答案的框格一樣,究竟是什麼回事?我們真的是在玩遊戲嗎?
正當我滿腦子疑惑的時候,那股離奇的大風又再刮起,狂風吹起了塵埃、木削,讓我睜不開眼,我再次閉上眼睛,然後用身體擋住女孩。
過了大概1分鐘,風又停下了,我揉一揉眼睛,朦朦朧朧地回頭,不敢相信我看到的東西——房間又變小了,真的變小了!
木樑被壓到變形,老木櫃就像廢紙箱一樣被擰碎,每一次風開始刮,房子就會變小一點,要是那股風又再刮起,那我和女孩的命運豈不是就像老木櫃子一樣,會被壓得體無完膚了嗎?
「怎麼回事?」我站起身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把門撞開,但這扇破舊的木門卻頑固得像是用鎢鋼鑄造的,我發了瘋地衝撞木門、撿起球棒砸它、用老木櫃子的鐵門把去撬它,但它卻紋絲不動。我接著去拉窗戶,拿起球棒去砸玻璃窗,可是不出意料地,這扇玻璃窗也跟木門一樣,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這是用頂級的強化玻璃做成的嗎?質量也太好了吧。」我還有心情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開著無聊的玩笑,我終於能理解剛才女孩從激動變成絕望的心路歷程了。
現在的我們就像籠中被把玩的困獸,誰也逃不出玩家精心設計的牢籠。
無計可施的我無力地軟倒在地上,回想起自我醒來後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麼的不合邏輯,恐懼和絕望的感覺在逐點擊潰我的理智,把我逼瘋。
風又開始颳了,木削又輕輕地隨風飄起,地上的書被風吹到不停在翻頁,我看著天花板上不斷閃爍的黃色方格,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間,我的腦海中閃出一串字母——COUNTESS(女伯爵)。我下意識地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一幅畫,在看看四周,房間裡所有的東西不是被壓碎了,就是被吹散了,除了那一幅畫,桌子都快要被摧毀了,它還依然穩穩地安放在上面。
我頂著風站起身來,走向桌子,拿起那幅畫,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刻著古老圖騰的銅色畫框裡是一位面無表情的高貴女士,她銳利的眼神一直在監視這房間,看著將要被壓扁的我們,這是一幅6X4寸的油畫,一點都不起眼,但筆跡非常細膩,連皺紋都描繪得十分仔細,油畫顏料的凹凸不平也讓這位女士看起來更有立體感,是一幅精緻的佳作,畫中的女士穿著低調雅緻的中世紀歐式套裝,脖子上掛著工藝精湛的寶石項鏈,我猜她應該是一位女伯爵,所以COUNTESS女伯爵會是答案嗎?
「COUNTESS!」我猶豫了一下後,大聲喊出,英文字母一隻一隻填滿天花板上的黃色框格。
「叮叮噹叮!」
「關卡一測試完成。」屋內突然響起商場廣播一樣的錄音,然後風停止了,門「噠」的一聲,自動打開了。
「為什麼我會知道答案?這個聲音又是誰?」
來不及慢慢解答內心的疑團,木門有可能隨時再被關上,我抱起女孩,衝出屋外,一直向前狂奔,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像一頭脱韁野馬,竭嘶底裡為生存狂奔。
第二章 陌生的朋友
沿著小徑,經過湖泊,穿過小山丘,走出了樹林。終於跑到累了,我的理智慢慢恢復,不知不覺間我們已走到一條遠離小木屋的河流旁邊。這裡山清水秀,抬頭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藍天白雲,天空纖塵不染,清澈的水流帶著掉落的花朵和葉子潺潺流過,逃離這個美得不真實的夢幻國度
如果我們是在遊戲裡面,我猜這一定是一位優秀的遊戲程式設計師精心繪製出來的傑作,而且是畫質、流暢度、感官體驗以及清晰度都是最高配置的遊戲,畫面細緻的程度足以媲美用上百萬元的Leica相機拍攝的影像——花瓣的脈、葉子上微小的絨毛都很清晰,條條分明,花瓣和樹葉的形狀也異常完美,即便是已經掉落了,也沒有一絲發黃、沒有一絲破損,眼前完美的畫面讓我更覺得自己不在現實世界當中。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儘管眼前景色優美如畫,卻不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反而讓我更加迷惘了。
「救我!放我走!」女孩從昏迷中醒來了,我頓時不知所措,只愣在旁邊看著她,看著她驚魂未定的表情,伴隨著倉促的呼吸聲,我不知如何去安撫,剛才木屋裡的畫面應該還定格在她的腦海中吧,對於一個柔弱的小女孩來說,那個畫面該是多麼的可怕。
「我們已經離開木屋了,留在這裡應該是安全的。」應該是吧,我也不確定,但現在只能先撒個謊安撫一下她的心情。
「已經沒事了。」說罷,我把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我是一個很木獨的人,不會說花言巧語,也不會說安慰別人的話,一心只希望她能夠平靜下來,暫時不用再受恐懼折磨。
情緒是具傳染力的,通過安靜的空氣,沉默的兩個人就像熱平衡原理一樣,達到了「情感平衡」,我能感受她的恐懼,她也似乎感受到我的堅定,慢慢地,她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復下來。
「所以…你是誰呢?」女孩平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對了,我到底是誰呢?我叫什麼名字呢?這個簡單的問題我從來沒想過,我怎麼可能會忘記自己的名字呢?可是,我竟然真的想不起來……
「摩根嗎?」女孩指住縫在我衣服上面的小名牌。
「我叫摩根嗎?」應該是,但又好像不是,我是遇到什麼意外所以失憶了嗎?
「對,我叫摩根。你呢?」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不能信任的人,我又撒了個謊。
「我叫杏雅。」她的名字聽起來也是一個嬌柔的女生。
「剛才那間小木屋是你的家嗎?」
「不是!我一醒來就在那間屋裡面了,我本來應該是睡在家裡的床上的,不知現在是不是在發夢……」
「你是說你一醒來就在這裡?」
「對啊,你也是嗎?」
「是,你記得之前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昨天下午跟朋友一起去了遊戲中心,玩了一整天,好累但很開心,一回到家就睡著了,醒來就在這裡了。」
杏雅記得所有事情,只有我忘了嗎?可能我是遇到意外撞到頭了,先不想這個了。
「你認識這個地方嗎?」我問。
「完全不認識,但我們好像是在一個遊戲裡面,啊!我告訴你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剛才在木屋裡面,在遇到你之前,我還聽到噹叮噹叮的音樂,然後屋子一直在縮小,天花板上出現了輸入框,說需要輸入正確答案以通過關卡,但我根本就不知道密碼,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之後房間就一直颳風,一直在縮小,最後……我就……我就被壓到消失了……」杏雅一臉疑惑地望著我,認真地回想剛才發生的事。
「你說消失了?」
「對,我就突然消失了,然後又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消失的時候眼前一片空白,我以為我死了,之後你就來了。」
消失了?我對於這件事覺得十分難以置信,但今天已經發生了太多不能以常理來解釋的事情了,加上她也沒有任何欺騙我的理由,我就先相信她吧。
「那會疼嗎?」
「不會,但墻壓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看著自己的手、腳、身體慢慢褪色,然後消失掉,真的很可怕……」杏雅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回憶著剛才的可怕經歷。
「沙沙…沙沙…」突然,旁邊的草叢傳來微不可察的聲音。
「是誰?!」我揮揮手示意杏雅先躲在我後面,我撿起斷掉在地上的樹枝,慢慢靠近草叢,毫無防御力,亦毫無攻擊力,但我沒有其他的選擇。
我一步一步走近草叢,提起警覺。
「噓…我沒有惡意。」微弱的聲音從草叢中發出,這個熟悉的聲音降低了我的防範心,但我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他究竟會是誰。
對於這個危機重重的地方,我不敢掉以輕心,我拿著樹枝輕輕撩開草叢,看到了一個小矮人,身高只有大約一米,穿著淺藍色戶外外套、卡其色登山褲,小小的眼睛下面長著一個大鼻子,活像一個從童話故事走出來的卡通人物。
我印象中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從他的身上我隱約感受到一絲似曾相識的氣息。
「小比!你是小比嗎?」我衝口而出,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在我的潛意識裡,我肯定我曾經和他有交集,但我的記憶裡面好像從來沒見過小矮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小矮人呢!
「對!我是小比,你認識我?」
「認……」最後一個字卡在喉嚨又被我吞回去了,我完全想不起來為什麼我會知道他的名字,也想不起關於他的一切,可我偏偏知道他的名字,究竟我們認識嗎?現在的事情真的令我頭昏腦脹。
「不,我只是隨便猜對的。」
「先不說這個,這裡很危險,你要快點帶她離開。」小比在他外套的暗格裡掏出了一本皮質的筆記本,遞了給我,裡面是米黃色的羊皮紙,每一頁都寫滿了筆記。
「筆記裡面有所有測試關卡的提示和通關方法,還有離開這裡的路線,是基地的人給我的。」小比說。
「什麼跟什麼?!」我皺起了眉頭,驚訝地問。什麼測試、關卡、基地,小比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東西,我們是在玩遊戲嗎?如果是遊戲的話,這應該是個死亡遊戲吧。
小比沒有理會我,他在仔細打量杏雅,「你是實驗角色吧,你需要盡快完成關卡然後離開!」
「什麼實驗角色?」杏雅緊張地問。
「我們是在一個遊戲的測試系統裡面,就是為了篩選正式角色,放到遊戲裡面,每一期基地更新,都需要更換角色,角色候選人是從外面世界帶來的,就是實驗角色,實驗角色需要完成4個的關卡測試才能成為正式的新角色,觀察力、智力、戰鬥力、靈敏度,沒有通過測試的角色就會成為失敗的實驗品,將會永遠被封存在基地系統的垃圾箱裡面,不能成為角色,也不能出去。」
我們在游戲裡?我半信半疑,該不會是什麼瘋子在說瘋話吧!但確實,現在我們經歷的事情的確令人匪夷所思,
「我們是從小木屋過來的,猜對答案之後就有一個聲音說什麼關卡一測試,就是其中一個嗎?」我問。
「小木屋?喔,那個是考驗角色觀察能力的關卡!看來你們已經通過了一個關卡了,但這個是最簡單的,之後的關卡會越來越難。」
「遊戲?我可以離開這裡嗎?剛才消失已經很可怕了,我很想回家……」杏雅著急地說。
「什麼?!你們消失過?」小比打斷了杏雅的話。
「對啊,剛剛在木屋裡面,房子縮小了,我被壓扁了,然後就消失了。」
「每個實驗角色都只有一條備用生命值,倘若都用完的話,就代表關卡測試失敗……就是說,要是你再消失一次的話……」
「那是說我會死嗎?我會一輩子被困在這裡嗎?」杏雅慌張地說,聲音也在顫抖。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太突然了,突然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又差點被壓死,要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承受這一切,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有這個可能……」小比面有難色,不敢說下去。
杏雅臉色一變,隨即潸然泪下,眼淚滑過她嫩紅的臉頰,滑過她的嘴角,順著白皙的脖子滑落,沾濕了衣襟,她低頭哭泣,臉上兩道不規則的淚痕是我今天看到最真實的東西,也是我最不忍看到的畫面。
「沒關係的,杏雅,我們一定能帶你出去的。」我微笑著說,然後再一次的把手搭在杏雅的肩上。
「對!我也會一路幫助你的,不要害怕。」小比堅定的聲音成為了我們最強大的後盾,也給了我們希望和方向。
第三章 智力的考驗
在小比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懸崖邊。
「叮叮噹叮!」
「又是這個鈴聲!」我說。
「這個鈴聲是遊戲開始跟結束的提示。」小比解釋到。
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個新的關卡了。
這裡像一個斷開了的樹林,兩岸綠草如茵,大樹林立,中間隔了一道十多米的大裂縫。我望下看,崖下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與周邊的畫風截然不同,我把小石頭扔下去,想試探這片黑到底有多深,卻一直沒有聽到石頭碰到地面的回音。
「我們來到了考驗角色智力的關卡了,目標是要跨過前面的虛幻空間,到達對面岸,所謂的虛幻空間就是這個黑色的部分,掉下去就會死。」小比說。
「會死?」杏雅驚恐地問。
「對的,你一定要小心,不可以再死了。」小比說。
我看著可能將會消失的杏雅,我的心揪了一下。杏雅就像我的一個妹妹一樣,我真的不忍心讓她就這樣死去。到底是誰把她捲入了這場殘忍的遊戲裡面?究竟我要怎樣做才能帶她離開?我恨透了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沒事的,摩根,我不是有你們幫助我嗎?」杏雅擠出了不自然的微笑。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安,她比我想象中勇敢、堅強,這個純真的微笑為我打了一支強心針。
「小比,現在我們要做什麼?」我問。
「這是智力測試,筆記裡面有一句謎語,應該是答案,但我沒看懂…」小比拿過筆記本,翻開了一頁,上面寫著「智力的考驗——睜開眼睛看似一無所有,閉上眼睛才擁有一切」。
「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我們蒙眼走過去嗎?」杏雅問。
「應該沒那麼簡單吧!這可是智力測試!」我說。
睜開眼睛看似一無所有,可能就是說懸崖下這片什麼都沒有的黑吧,那閉上眼睛會擁有些什麼呢?我閉上眼睛,靜心感受著身邊的變化,但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們看!」杏雅指著旁邊一棵倒下的大樹,說 「我們可以用這個搭橋!」
「杏雅,你好聰明啊!一於用這個搭橋吧!」說罷,我就跟小比一起過去把大樹拖過來。
這是一棵粗大的猢猻木,大概長20米,表面的樹皮很光滑,樹幹非常粗大,把它拖過來真費力氣!
「現在我們該怎樣把它搭過去?」杏雅問。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目測從這裡到對面大概有十幾米,把樹直接搭過去,應該綽綽有餘,只要把重心放在這邊,把比較輕的那頭推過去,應該夠得到,不會掉下去的。」我認真地打量著。
「對,把長樹葉、樹枝的那頭擺過來,然後一起慢慢推過去吧。」小比接著說。
我用藤蔓綁住樹幹,在中間往前拉,小比跟杏雅就在樹的根部那邊合力向前推。這棵樹真的非常的重,我們推了快兩個小時,終於把它搭到了對面岸。
「終於搭好了,不如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吧……我快不行了。」小比累得馬上癱倒在地上,氣喘吁吁地說。
「對啊,我的手好酸呀。」滿頭大汗的杏雅附和道。
「好吧,你們先休息吧。」我走過去樹根旁邊,推了一推樹幹,確保這條「橋」搭得夠結實。
「不如我先過去,測試一下橋是不是可以讓大家安全通過,杏雅不能再死了,我們要小心謹慎一點。」我說。
「我跟你一起去吧。」小比說。
「不用了,萬一樹幹不能承受兩個人呢?我一個人去比較好,你們在這裡照應我吧。」
其實看著眼前這個不見底的深淵,我內心也很害怕,萬一我掉下去了,會不會整個人跌碎了?會不會就被吞噬了?會不會消失呢?消失了之後還能回來這裡嗎?
就在這個時候,杏雅從樹幹上拆掉綁在上面的藤蔓,繫在我的腰上,輕輕地說「以防萬一。」
小比拿著藤蔓的另一頭,「我們會拉住你的。」
這就是隊友的力量了吧!素未謀面的幾個人可以為了大家,互相合作,互相照顧,互相關心,這樣一個窩心的舉動,讓我變得勇敢起來。
「謝謝你們,我過去了。」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步一步就像小時候玩獨木橋一樣,不過這次,掉下去就不能站起來再走一遍了。
我走了四五米左右,突然有一陣風吹過來,樹葉被吹到簌簌作響,樹幹稍微被吹動了,害我腳滑了一下,「噠」的一聲趴在了樹幹上,我趕緊張開手抱緊樹幹,像一隻樹熊一樣牢牢抱穩,幸好沒滑下去,嚇得我冒了一身冷汗。
「啊!沒事吧!」
「抓緊啊摩根!」
岸上傳來杏雅和小比緊張的的聲音。
「我沒……」
「咔嚓!」我話都還沒說完,樹幹突然傳來聲音。
大樹居然像脆餅乾一樣裂開了,一條1厘米粗的裂縫鬼祟地蔓延到我的腳邊,我開始緊張起來,我屏住了呼吸,停止了移動,生怕連心跳的震動也會加快樹幹裂開的速度。
「啊!」杏雅大叫,「樹要斷開了,你快點退回來!」
「我看到了,沒事的。」我緩緩地往後退,像一隻小蟲子一樣輕輕挪動。
「呲…咔呲…」大樹繼續龜裂,裂縫已經爬到我前面了,也越來越粗,越來越深了,我不禁慌張起來。
「沒時間慢慢爬了,它快要斷掉了,你用最快速度跑回來!」小比緊張大喊,「我會接住你的!」
小比說得對,以樹幹裂開的速度,我在慢慢爬回去的話,恐怕一定會掉下去的,我慢慢站起來,準備跑回去。
「咔…咯咯…」樹幹沒有因為我的恐懼而暫停裂開,在我腳邊的裂縫已經有我的手臂那麼粗了,樹幹隨時都會斷開。
「我們準備好了,你可以跑了!」小比和杏雅抓緊了藤蔓、扎好了馬步,準備好把我拉住。
距離岸邊只有三步的距離而已,如果我現在用力跳過去,應該可以在樹幹完全斷開之前勉強到達。
「我也準備好了!」我把樹幹凸起的部分作為助跑器,後腿用力蹬出一腳,朝著岸邊縱身一躍。
「咔嚓!」樹幹承受不了我跳起的反作用力,裂痕沿著凸起部分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擴散至整棵樹,直到完全斷開。
小比和杏雅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藤蔓,為了穩住馬步,地下的泥土都被劃出了兩道深深的痕跡,他們沒有放棄,一下一下地把我拉回去。
我居然沒死,回頭望著無底深淵,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嚇死我了!」杏雅急著說,眼睛紅紅的,害怕得快要哭出來。
「噓!」我示意她不要說話。
「砰!砰砰!」樹的殘肢掉到深淵裡,撞擊地面傳來了聲音。
「為什麼會有聲音?」我想起剛才我把石頭丟下去的時候,明明是沒有聲音的,為什麼樹幹掉下去就會傳來撞擊地面的聲音呢?
我想起了筆記本上的謎語,閉起雙眼的意思是要我聆聽嗎?難道這些聲音就是破解謎底的關鍵?
我又隨手把一塊石頭丟下去。
1,2,3,4……我閉上眼睛,豎起耳朵用心聆聽,一邊在心裡默默數著,57,58,59,60……依舊沒有回音。
「怎麼了?」杏雅忍不住問。
「我把石頭丟下去沒有回音,但樹幹掉下去卻有聲音,閉上眼睛卻擁有一切,可能聲音就是謎底。」
「所以石頭是被吞噬了嗎?」杏雅問。
「我不確定。」我隨手把樹枝、藤蔓、果實都扔下去,又挖了一堆泥土丟下去,全部都有撞擊地面的聲音。
「有可能,但除了被吞噬之外,也有另外一個可能性,你們覺得會不會是下面的磁場與石頭互相排斥,所以讓石頭輕輕浮起來了呢?」我說出了我的推論。
「你是說石頭沒碰到地面嗎?」小比問,我點了點頭。
小比接著說:「嗯,我覺得也有這個可能性。」
「來,我們把這些都推下去看看吧。」我指著懸崖邊的兩塊塊大石頭說。一塊石頭有小比那麼大,上面長滿了青苔,另外一塊比較大的形狀很奇特,就像一隻大烏龜。
「1,2,3,推!」
「再來!1,2,3,推!」
石頭掉下去了,依然沒有碰到地面的聲音,但這又代表了什麼呢?被吞噬了還是沒碰到地面呢?這又對我們有什麼幫助呢?
我們三個靜靜地看著崖下,毫無頭緒,我們在這個關卡中,搬了20米的樹幹來搭橋、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斷橋事件」,還一直在丟東西下去這黑色的深淵,心力交瘁,但卻一點進展都沒有,我開始感到沮喪,我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白雲,心裡想著:其實一直就在這裡也不錯,反正我什麼都不記得,不離開又怎樣呢?
「你們看!」小比突然大叫,激動地指著崖下,我趕緊坐起來,把頭湊過去,望著他指的方向——一點灰灰綠綠的東西慢慢變大,又從一點變成了兩點,杏雅也湊了過來一起看,那個東西越來越接近我們,輪廓也逐漸變得清晰,它慢慢浮到我們面前,直到與崖邊同一水平線,它是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正正就是我們剛才推下去的石頭,而「大烏龜」石頭還在慢慢升高,比「青苔」石頭要高大概10厘米。
「石頭真的浮起來了!我們可以搭石橋過去!」小比興奮地說。
這個新的發現,為我們帶來了新的方向,剛才被磨滅的希望,又從新燃起來。
「為什麼大烏龜石頭會比青苔石頭浮得要高一點點呢?」杏雅問。
「我猜是因為大小的關係吧。」我回想著一開始丟的石頭,都只有手心的大小,所有沒有聲音但又看不到它浮在我們的視線裡,可能是大小的關係,影響它浮起來的高度。
「石頭的大小與它浮起來的高度成正比,所以大的石頭比較高,小的石頭比較矮,而我一來到就丟下去的小石頭就因為體積太小了,所以就沒有浮上來。」其實這都是我的猜測,因為下面一片漆黑,看似一無所有,真相只有躺在下面的樹枝、藤蔓、果實和泥土才知道。
對了,懸崖一片漆黑看似什麼都沒有,但我們透過聲音,知道了石頭沒有碰撞地面的回聲,得到了石頭會浮起來的線索,憑著閉上眼睛用心聆聽,才發現有什麼可以送我們過去,「睜開眼睛看似一無所有,閉上眼睛才擁有一切」,會漂浮的石頭就是關卡的謎底!
「跟我一樣大的石頭剛剛好達到懸崖的水平線,我們去收集多一點這個大小的石頭吧!」小比說。
「嗯!」我和杏雅點了點頭,我們便分頭去找石頭了。
收集石頭這個過程還蠻艱辛的,因為我們不止要找石頭,而且石頭的大小要跟小比一樣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搬起來真的挺費勁的,但關卡的謎底已經解開了,通關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不知道要收集多少才足夠呢。
過了一會兒后,天都開始變暗了,如果這裡的時間也是按真實世界的計算,現在應該大概5點了吧,太陽也快下山了,我們要加速進度,趕快完成這個關卡。
我回到了懸崖邊,大家都收集到很多形狀各異的石頭,數了一數,大概有30個,過去只有十多米,這裡應該夠了。
「差不多了,我們可以開始築橋了。」我說。
我們三個一起把石頭推下去,一塊兩塊三塊,歪七豎八的石頭慢慢浮在我們眼前,整齊地排在崖邊,停留在我們推它下去的位置,橫看豎看也不像一道橋。看來我們需要坐上去一塊一塊向前排,才能把石頭搭到對面岸。
「不如我先坐上一塊石頭上,然後你們把石頭放過來,我再慢慢把它們拼好吧。」我說。
「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杏雅擔心地問到。
「但我們這樣在崖邊推,一定不可能把石頭拼成橋,關卡就不能通過了。」
「我也來幫忙吧,杏雅你接著把石頭往下推,我就和摩根一起把它們排列整齊。」小比毫不猶豫地跳上了一塊石頭上,石頭輕微抖了一下,小比馬上抓住石頭邊沿,慢慢挪動身體,保持平衡,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看得我都不敢呼吸,生怕呼出來的氣會吹動小比的石頭。幸好,石頭慢慢地穩了下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好了,安全!摩根你也可以上來了。」小比回頭笑著說,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
我鼓起勇氣,抓了一塊石頭過來,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漂浮的石頭非常不穩定,很容易被搖晃,加上我的體重比小比要重,我身下的石頭搖晃得也比較厲害,我完全不敢動,樹幹裂開的那一幕又在我腦海中掠過。
我望著崖下,回想在樹幹上掉下的瞬間,心裡幻想著如果掉進這個無底深淵,我會粉身碎骨嗎?會很痛嗎?剛才的恐懼感並沒有被時間沖淡,我看著這片一無所有的黑,我還是有點害怕。但關卡就快要破解了,而比我矮小的小比也一點都不害怕,在為大家排好石頭,我怎麼能臨陣退縮呢?
我深呼吸,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我雙手按住石頭,穩住身體,找到平衡點。
石頭終於穩下來了。
「這是我頭一次在『騎』漂浮的石頭呢!」小比笑著對我說,他開心的樣子,就像在玩遊戲一樣。對的,我們是真的在玩遊戲,看到他輕鬆的樣子,我也暫時放鬆了心情,希望這次能夠成功吧!
我回頭看,杏雅正在把石頭一塊接一塊地推下去,又把一字橫排開的石頭撥到我面前,我退後了一點,把石頭緊接在我前面,然後把身體移動去前一塊石頭,有了之前的經驗,我掌握了平衡的方法,石頭也沒有再大幅度晃動了,害怕的感覺也消失了,我又把新的石頭緊緊接在我前面,而小比就在整理後面的石頭,如是一直排了好幾個,我回頭一看,石頭已經排列成一條長長的隊伍了。
「完成了!」當我正在低頭排列我面前的石頭的時候,後面傳來了小比的聲音,我抬頭看,石橋已經排好了,小比也差不多到達對面了。
小比輕盈地蹦了兩下,像蜻蜓點水一樣跳過了兩塊石頭,到達了對面岸了,這次我們是真的成功了。
我伸出手對杏雅說:「你可以下來了,來,我扶著你。」
「我……好怕會掉下去,我好怕不能再回家看到爸爸媽媽……」杏雅小聲地說著,聲音微微發抖。杏雅望著下面的深淵,不敢向前一步。她只剩下一條生命了,再死的話,就真的要被永遠困在這裡,對杏雅來說,現在就是一次與死亡直接的對峙,走錯一步,她就真的徹徹底底地輸了。
「杏雅,沒事的,我一定會護送你離開,帶你回家的。你看,小比都已經到達了,我們也可以的。」我試圖安撫杏雅的心,給她信心,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帶她回家,我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但留在原地,裹足不前,就一定不能成功,我繼續把手伸出去,默默等待杏雅的回應。
「好吧。」杏雅抓住我的手,踏上我面前的石頭,我用另一隻手按住那塊石頭,幫她穩住,好讓她能穩穩地坐上來。
「也沒想象中可怕,對吧?」我笑著對她說,她也微微點頭。
「我慢慢移動去下一快石頭,你就接著過來,一個接一個,好快就可以到達對面了,小比已經在等我們了。」我說。
接著我就小心翼翼的移動到前一塊石頭,盡量不要造成太大的搖晃,杏雅也成功地走前了一步,緊貼我後面。就這樣一塊接一塊,很快我們就要到達了。
「哇啊!摩根!」杏雅突然大叫。我馬上回頭一看,石頭散開了,杏雅的石頭偏離了軌跡。
怎麼辦?我們在這片虛幻空間的中間,就像在太空一樣,沒有固定點,沒有可以施力的地方,也沒有控制方向的方法,要是偏離了軌跡,就等於要一直在太空漂浮,永遠在漂浮。
「杏雅!不要動!穩住石頭!穩住石頭!」我大聲喊,只見杏雅已經嚇到面無血色,動也不敢動。可現在該怎麼辦呢?可以怎麼辦呢?
「不如我去找一些長長的東西,把杏雅拉過來!」小比說。
我距離岸邊還有5塊石頭,杏雅距離我也只有大概2米的距離,只要她不再飄遠,長的藤蔓應該可以把她拉回來。
「小比去找東西來拉你回來了,不用怕,我們會救你的。」我對著杏雅說,杏雅沒有回應,只見她一直低頭死盯著崖下,身體不自禁地顫抖,石頭也在微微搖晃。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什麼也做不到,現在只能等小比的救援了。
不消一會兒,小比就拿著一條長長的藤蔓跑過來了。他把藤蔓的一頭拿在手上,在手腕繞了幾個圈,然後把另一頭拋過來給我。
「你抓緊中間,然後把繩子拋給杏雅吧!」小比著急的說,「我會好好抓住你們倆的!」
「好的。」
我把藤蔓拉過來,緊緊抓住中間,「杏雅,不用怕,我現在把繩子拋過來,你要接住,小比會把我們拉回岸邊!」我對著杏雅說,然後就把藤蔓拋向她。
杏雅傾前身體伸出手來接,可是落空了,一下失去重心,這一下,也導致石頭開始大幅度搖晃。
「哇啊!」杏雅大叫,她的石頭受到反作用力,又飄遠了一點了。杏雅忍不住哭了,「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難!我不想玩了!我不要再玩了!求你放過我可以嗎?」杏雅一邊崩潰大哭,一邊竭嘶底裡地叫。
「杏雅,我再拋一次給你,這次你好好接住,沒關係的。」我對著杏雅說。
「不行!萬一又接不到呢?萬一又再飄遠呢?我不要!」杏雅帶著哭腔喊道。
也是,萬一杏雅再飄遠了,就真的不知如何才能把她拉回來了。
「那該什麼辦呢?」小比十分擔心,手仍然緊緊抓住藤蔓。
我看著我前面的石頭,依舊排列整齊,我可以輕易就過去岸上了,但是,難道我把杏雅留在這裡嗎?
「啊!對了,石頭!」我突然大叫,「小比!我們可以再搭橋讓杏雅回來!杏雅與岸邊的直線距離只有大概6、7塊石頭而已,我們可以再搭一條路讓她過來!」
天已經都變黃黃橙橙的了,我仰起頭來看,眼前金黃金黃的太陽把整個天空都照得金碧輝煌,遊戲裡面的太陽真的太完美了,但我不想在這裡再多待一秒,不真實的完美反倒讓人覺得不舒服。
「杏雅,我們去給你再搭一條橋,你在這裡等我們,千萬不要動!冷靜,穩住!我們很快就會回來!」我對著杏雅說,然後就跳過面前的幾塊石頭,走上了岸。
「快,找來石頭!」我在把岸邊的幾塊石頭摳過來,輕輕撥過去杏雅前面,準備在她的直線距離再搭一條橋,而小比則走入樹林收集更多石頭。
我又在「騎」上了石頭,這次我一點都不怕了,小比慢慢把石頭推過來,我一塊一塊地把石頭排好。
第6塊……第7塊,剛剛好就緊貼著杏雅的石頭了,我再撥了一塊石頭去杏雅旁邊。
「好了,杏雅,這次我們換個位置吧,你在我前面,我在後面扶穩,這次肯定能成功的。」
「我不知道……」驚魂未定的杏雅,聲音裡帶著猶豫和不安,接著她扶著旁邊的石頭,移到了我前面。
「準備好了嗎?」
杏雅點了點頭,就開始向前爬了,一塊接一塊,我也緊緊跟在後面,每一步都格外小心,我不時用手輕輕穩住杏雅的石頭,不讓它再因受力而飄走。
「叮叮噹叮!」
「關卡二測試完成。」
我們終於都到達了對岸,天都黑了,杏雅緊緊抱住小比,露出了久遺的笑容,我也累得躺了在地上,不想再動了。
我望著天上的星星,數以百萬計,每一顆都很清晰,閃閃發光,畫面非常夢幻,這樣的星空在外面的世界應該看不到吧。這個畫面,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希望好好銘記在心,這是我們努力活著才能看到的星空啊!
今天我們經歷得太多了,現在該好好休息,感受一下活著的感覺,我們在完美的星空下睡一覺,等待黎明到來再繼續上路。
第四章 游戲裡的草原
「摩根,摩根。」
我揉了一揉眼睛,矇矇鬆鬆地說:「怎麼了?」
「我剛才走進樹林看到一個人了。」小比說。
聽到這個消息後,我整個人瞬間就醒來了,我們在這個世界裡整整一天了,都沒看到過任何動物,更何況是人呢!
「在哪裡?你認識嗎?他也是遊戲角色嗎?還是實驗角色呢?」我連珠炮式地問了一堆問題。
「就在樹林外的一片草原上,我不認識的,但應該不是實驗角色。」
「你覺得他是好人嗎?」
「我不知道……但他的手上拿著一本筆記,跟我的一模一樣。」
「會不會只是遊戲裡的筆記本都長一樣而已啊?」我問。
「應該不是…只有基地的人才有這本筆記,他有可能是基地的人,說不定可以帶我們出去。」
「原來如此,我們先叫醒杏雅吧。」我懶洋洋地爬到杏雅旁邊。
「杏雅,醒醒。」我拍著她的肩膀,輕聲地說,「我們要繼續上路了。」
杏雅翻過身,背對著我,「爸…讓我多睡一會兒…」,接著馬上就又睡著了。
我和小比哭笑不得,看來她真的是累壞了。
「杏雅,是我們,小比和摩根。」
杏雅張開了眼睛,看著我們,愣了一愣,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面看到我睡在床上,看到爸爸媽媽,而昨晚的一切都是夢……」
「我也希望這一切只是夢…」我說。
「我剛才看到一個人了,他有可能是基地的人,可以帶我們出去。」
「什麼基地的人?你說我們有機會可以離開了?」杏雅臉上充滿了期待。
「可是為什麼你覺得他會知道如何離開呢?」我問。
「這裡有三個區域,測試區、遊戲區、系統基地,每個角色每個人員都有自己專屬的位置,不能離開,如果基地的人出現在測試區,他一定是偷溜出來的。」
「那…又代表什麼呢?」
「代表他知道打破規則離開這裡的方法啊。」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去找他吧!去草原!」我說。
我們穿過樹林,這裡四處都長得一模一樣,跟我昨天睡醒身處的樹林很相似,大概遊戲世界的東西都長同一個樣吧,我在樹上刮下記號,標記著回去的路,以免迷路找不到出口。
走了沒多久,我就從樹與樹之間的夾縫中隱約看到了草原,綠油油一片,微微閃爍著太陽的金光。
「我們到了。」小比說。
我們穿過參天大樹、跨過草叢,看到一個廣闊無垠的草原,清新遼闊,嫩青色的草地就像呼倫貝爾大草原一樣,保持著原始自然的面貌,遠離塵囂,讓人心曠神怡,一瞬間就把所有的煩惱都拋諸腦後。
「看看那邊!」小比指著遠處一堆連綿起伏的小山丘,山丘與天上依稀的閑雲相映,留白的空間更加凸顯了草原的廣闊。
「這裡真的好漂亮,我好想就一直生活在這裡啊。」我看著這裡的景色,看得入迷,看得陶醉,我真想化身成這裡的一根小草,從此隨風搖曳,無憂無慮地活著。
「想不到這裡還有如此醉人的景色。」杏雅面向太陽,閉起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揚,清晨和煦的陽光輕輕灑在杏雅的臉上,與眼前的綠草青山構成了更醉人的景色。
「我不是指這個,你們看清楚,在那邊。」小比認真地說,我看著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山丘上面有一點奇怪的、凸起的東西,深綠色的,在山丘起伏的影子下,形成了保護色,要不是小比提醒我,我真的完全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那是什麼呢?建築物嗎?」我問小比。
「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到剛才那個人走進去了。」
「那個基地的人嗎?那我們過去看看吧?」
第五章 老伯的故事
我們來到了隱藏在山丘中的「建築物」旁,它看起來殘舊不堪,背面靠著山丘,看起來是一個隨便堆砌起來的臨時房屋,外形就像1940年代香港的鐵皮寮屋,鐵皮上的油漆已經剝落了,灰色、帶鏽跡的鐵皮外露,與這片草原格格不入。
「什麼來的?」杏雅問。
「是一間屋吧。」我說,雖然我覺得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這裡怎麼會有鐵皮屋呢?」小比說,「遊戲裡面應該不會出現多餘的建築物。」
「什麼叫做多餘的建築物?」我問。
「就是指對於測試實驗角色完全沒有用處的建築。」小比一邊在翻看筆記本,一邊喃喃自語。「這裡沒有任何關卡,筆記本裡也沒有記載關於這間屋的資訊。」
「我走近一點看看吧。」說罷,我踮起腳,慢慢地、輕盈地靠近鐵皮屋,每一步都小心謹慎,像一個間諜一樣走路。
「嘻嘻!看起來比我想象中可笑。」房子裡傳來聲音,是一把低沉沙啞的聲音,伴隨著恥笑聲。
「你是誰?」我對著屋子大叫,小比和杏雅察覺到異樣也立刻走過來我身旁。
「一個新人,兩個僥倖的逃犯,比我預計遲來了半天。」
逃犯?誰是逃犯?我們透過虛掩的鐵皮門對話,那人好像已洞悉一切。
「什麼逃犯?你怎麼知道我們會來?」我問,語氣帶點惡意。
「你是基地的人嗎?」小比接著問。我們一步一步走近鐵皮屋,小比用力拉開了虛掩的鐵皮門。
一位滿臉灰色鬍子的邋遢老伯正坐在一張破舊的皮沙發上,頂著一個圓滾滾的啤酒肚,身穿一件看起來已經有十年沒洗過的汗背心,加一條髒兮兮的黑色工作褲,褲頭的拉鏈已經被啤酒肚撐得拉不上了。
這間屋比外面看來要大很多,老伯應該是挖空了一部分山丘,把屋子嵌了進去,屋裡堆滿了雜物,桌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機器、晶片、工具,還有一堆跟小比的一樣的筆記本,墻壁也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和符號,就像一個秘密的小倉庫。
「進來都不敲門!每次都是這樣,一點新意都沒有。」老伯不屑地說。
「不好意思,請問你認識我們嗎?」杏雅溫柔地問。
「果然女孩子是不一樣,看看這些男生多粗魯。」老伯無視了她的問題,拿起了盛著啤酒的小木桶,慢條斯理地倒酒,桌上早已擺放好的四個小茶杯,「抱歉了,我只有茶杯,因為酒在這裡很珍貴。」
「請問你認識我們嗎?」杏雅重覆問。
老伯遲疑了兩三秒,放下了手中的木桶,「我不認識你,但這兩個傢伙倒是見過幾次。」
「你見過我?在哪裡?」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大為震驚,我記得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老伯,可是我忘記的東西有夠多,說不定我們真的認識,說不定他知道我的事。
「每次都是一樣的問題,帶著一個新的人,做著同一樣的事,你們兩個不膩嗎?」
到底什麼回事?我之前有來過這裡?「你們兩個」?是我和小比的意思嗎?之前的問題還沒得到解答,又開始湧進了一堆新的問題。
「看來我在這裡唯一的工作就是不停解答你們的問題了。」老伯好像在說著老生常談的事一樣,樣子很平和,感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當中。
「來。」老伯遴迍地從皮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屋子裡的一個角落,墻上掛著一幅油畫,一幅女伯爵的油畫。
「這幅畫……」我一眼就認出這就是木屋裡面的油畫,只不過這裡的大好幾倍。
「我知道,你說你見過嘛,這句話我聽過至少45次了,還是46呢,我之前都可以數出來,現在都開始忘東忘西了,腦袋不好使了。」老伯打斷了我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45次?都是我說的嗎?
他伸手把油畫拿下來,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小比馬上過去幫他把畫托住,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油畫的背後居然有一張我、小比和老伯的合照,裡面的我們笑得很燦爛,老伯也比現在看起來要瘦一點。
老伯把合照拿下來,在後面取下一塊小晶片,晶片只有大概1X1厘米大小,老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手心,生怕會把它弄丟,「你們真的很有毅力、很固執,真像我太太。」
老伯蹣跚地走到桌子旁,拿起一台像收音機的機器,笨拙地把原來的晶片拆出來,又裝上另一塊,然後把晶片插進去,他按下了上面的紅色按鈕。
「第1次任務…唦……」收音機播著我的聲音,任務?是我在任務嗎?
老伯按了幾下藍色按鈕。「應該差不多了。」老伯放下收音機,又按下了紅色按鈕。
「第41次任務。我們終於到達基地了,基地入口在測試區盡頭,有一道灰色帶點藍光的大門,需要基地人員的卡才可以開啟大門,我們剛才偷襲了一個在睡懶覺的門衛,偷了他的卡才能進去的,啊,順道把門衛的衣服扒下換上吧。中央系統在18樓,不要搭電梯,走樓梯上去……小比,還有什麼事要說嗎?……對了,系統垃圾箱也找到了,大概在5樓,詳細地址還沒找到……嚓唦……」
「第42次任務。更新進度,我們再一次來到的基地,現在我在18樓,小比找到垃圾箱了,到達5樓後一直左轉,只要看到路口就向左拐吧,一直走到盡頭就到了,但失敗的角色還沒來得及救出,現在我在中央系統的伺服器旁,這裡有差不多4千個檔案,檔案名稱全部都是亂碼,不知道哪個是裝有測試區程式碼的檔案,現在只有5分鐘了,我應該來不及刪了,下次的我記得只要把那個檔案刪除掉,這樣就能關閉測試區,再也不會有新的受害者了,今天進度是第1578號檔案。」
「第43次任務。小比不小心掉進了保安陷阱系統的陷阱!現在只剩10分鐘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逃出來繼續完成,他說下次記得進去之後大概走7步就立刻要趴下,之後不要回頭一直向前跑,雖然我聽不懂,但假如今天的救援行動又失敗了,下次的小比一定要記得!我現在在查閱檔案庫,剛才發現了的監察系統的檔案了,我把整個檔案都刪除了,下次你們來的時候就不需要再避開監控了,還有,今天的進度是第3124號。」
老伯按了一下紫色按鈕,收音機停下了,「我果然沒記錯,是第45次,哈哈!」
但剛剛的任務只有43次,如果一直都是我們,那按道理來說這次不是第44次嗎?
「把第44次的晶片給我吧。」老伯一邊拆出收音機裡的晶片,一邊說。
「什麼44次的晶片?我沒有……」我被現在的情況搞得一頭霧水。
「在你褲襠裡的暗格。」老伯又一次打斷了我的話。
「我……」我半信半疑地摸了一下褲襠,果然,真的有一塊硬幣大小的東西,我一直沒有察覺到。
「怎麼會有人把暗格放在這麼奇怪的地方!」杏雅忍不住在旁笑了起來。
「你們把頭轉過去!不要偷看我!」他們立馬把頭轉過去,除了老伯。
「快點啊,反正又不是沒看過。」老伯在恥笑著說。
尷尬死了!我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為什麼我會把晶片放在這個地方?我伸手進入褲襠,裡面縫住了一塊歪歪的小補丁,裡面裝著的是一個小盒子。
「好了,晶片拿出來了……」我尷尬地說。
「這是微型錄音機,把它放在這裡是最安全的了,不然你太早發現了,就有可能會弄丟了,又或者會被其他人騙去了。」老伯一邊說,一邊把晶片放進去收音機,他又按下了紅色按鈕。
「第44次任務,我看一下……好吧,上次的拯救行動又失敗了,因為我們沒有拿到密碼,這次我們首要任務,是要拿到密碼……唦唦唦……密碼lovebillalways,記好了,這次我們未必夠時間了。」
「原來這就是密碼……」老伯剛才神采奕奕的樣子消失了,變得心事重重,他按下紫色按鈕,喃喃自語地說:「你們都差不多成功了吧。」
「請問……我知道可能我已經問過好多次了,但……請問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了嗎?剛才錄音機的聲音是我們嗎?什麼成功了?到底是誰在幕後策劃這一切呢?」我認真地問老伯。
「是啊,這個問題你問過好多次了,但我從來沒有認真回答。」老伯看著擱在地上的油畫,歎了一口氣,「是我的太太……」,他繼續說:
「40年前,還沒有什麼電腦、手機的年代,我和我的太太是有名的遊戲機大王,我們在美國創立了一家遊戲機公司,叫『伯爵與伯爵夫人』,我們設計的遊戲風靡全世界,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歡玩我們的遊戲機,我和我太太都覺得特別幸福,並立志要一直做新的遊戲機,一直設計出讓孩子們喜歡的遊戲。
可是好景不長,十幾年之後,隨著科技發展,可攜遊戲機、線上遊戲機等多種新款遊戲機在市面上推出,老式的家用遊戲機被取代、被淘汰,我們跟不上時代的腳步,迎來了生意上的第一次失敗,公司倒閉了。
我和我太太一直沒有孩子,我們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其他小孩子能一邊玩我們設計的遊戲,一邊享受快樂的童年,自從公司倒閉之後,我和我太太都失去了目標,陷入了低潮,我一直告訴她『沒關係的,我們也曾經帶給過孩子們快樂嘛,現在他們有更多的選擇了,我們應該替他們高興,我們都該退休,好好享受人生了』,我當時以為我太太會就此放棄,這樣我們兩個就可以繼續幸福地過二人世界,可是,她的心還留戀在遊戲機的事業裡。
後來她報讀了遊戲開發及設計的課程,想重新與時代接軌,她學會了用電腦、學會了設計手機遊戲,再次創辦了遊戲開發公司,但這次,我沒有參與,公司名字只是叫『女伯爵』。當時我覺得我已經老了,學起東西來特別費勁,我只想好好地陪在我太太身邊,支持她做的所有事。
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走火入魔了,我看著她推出了多種暴力、血腥的遊戲,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年輕人去玩,她覺得一般題材的遊戲已經落後了,遊戲市場需要更多新的題材、大膽的想法,我一直都非常支持她,沒有質疑過她,因為她比我聰明,比我有毅力,比我更努力,還有,因為我愛她。
可是,就是我這樣的盲目縱容,一直把她推向了一條不歸路。
有一天,她對我說:『老公,我覺得現在的遊戲太死板了,我希望我的遊戲是有生命的,所有角色都有自己的思想和獨特的個性,我要打造最完美的遊戲,老公,你覺得這個想法什麼樣?』,愚蠢的我當時沒察覺到異樣,還特別高興地說:『那麼厲害!聽起來很吸引、很有趣!你一定能成功的。』」
說到這裡,老伯突然停下了,他低下了頭,兩顆晶瑩的淚水從他的臉頰掉下,滴在了褲子上,老伯抬起頭來,通紅的眼睛看著我,臉上寫滿了懊悔和慚愧。
「我還告訴她會成功,沒想到她真的成功了。」老伯哽咽著。
「那一天,我太太把手機遞過來,給我看了一則新聞——『13歲男童遊戲中心憑空消失』,新聞裡拍攝到的遊戲機正正就是我們以前發明的其中一部街頭遊戲機,很多年前已經賣出去了,居然現在還有人在玩。
她開心地對我說:『我成功了』,藏不住心中的喜悅。
她把我拉到了電腦前面,只見新聞中的男孩正在電腦遊戲的測試區裡,害怕得瑟縮一角,一直在哭,我大聲吼:『這是什麼回事?!是剛才那位小男孩嗎?你把他怎麼了?』
『他一口氣把我的遊戲全部通關了,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如果變成我的遊戲角色,一定能大受歡迎,於是我把他轉化成程式碼了,這裡是角色的測試系統……』她興奮地說。
『你瘋了嗎你?他是困在裡面了嗎?!你有病啊!怎麼可以這樣?!你不是要孩子快樂嗎?你看你看!他哪裡快樂了?』我用力戳著熒幕上的畫面,激動地說,我一點都不支持她這個做法,我們還因此吵了一頓架,我們從來沒吵過架。
『你那麼兇幹嘛!我這是遊戲史上最重大的突破,你不是該替我高興、以我為傲嗎?再說,他只是不適應而已,適應了他就會喜歡我的遊戲了,而其他來玩遊戲的小朋友,也會感受到快樂了。』
我真後悔我到那個時候才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但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我一直在阻止她,希望她能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事與願違,她大發雷霆,覺得是我不理解她、不明白遊戲的真諦,於是把我也換成的程式碼,讓我在基地系統裡面替她工作,讓我感受這個遊戲的強大。
除了我之外,還有幾個她公司裡厲害的遊戲開發人員,也被她換成程式碼進來遊戲裡為她工作了,但只要她不滿意,她就把別人都扔進系統的垃圾桶裡面,讓人家從此消失。
我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消失,又每天看著不同的小孩哭著被扔進來,我實在過不去這樣的日子了,於是我偷偷溜走了。
我把自己的檔案刪掉,透過程式的漏洞,在這裡建了一個系統偵測不到的屋子,不受程式的控制,一直生活在這裡。」
老伯說到這裡就走到了桌子旁邊,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小口酒,緩緩地坐了在沙發上。
我的心情十分混亂,這個聽起來荒謬至極的故事,昨天的我一定會選擇不相信,但如今,經歷了這麼多可怕、離奇、不能解釋的事情,我沒有「不相信」這個選項。
如果老伯所說全部為實,那我也是從現實世界被拉進來的人嗎?為什麼我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呢?
「那我們呢?我們是什麼人?你剛才說我們是逃犯,那是什麼回事?」小比搶先問了我想問的事。
老伯放下了茶杯,粗獷地用手擦了一下嘴,還有幾滴酒遺留在他灰色的鬍子上。
「你們嘛……」,老伯的一直緊皺的眉頭慢慢平復了下來,嘴角慢慢泛起了笑容。
「小比是我第一個遇到的實驗角色。」老伯露出慈祥的微笑,就好像爺爺在對孫子說起幸福的童年趣事一樣。
「當時你啊,一個人被拉進這個世界裡,懵懵懂懂地通過了兩個關卡,之後就來到了這裡,遇到了我。我看到你的眼睛哭到又紅又腫,於心不忍,就把你收留了在這裡,讓你避開了系統的偵察,我告訴你很多這裡的東西,教會你很多事情,還送了這本筆記本給你。我本來以為我和小比會一直就這樣生活,但過了幾個月,就遇到了你。」老伯轉個頭看著我,接著說:「摩根。還是應該叫你浩峰呢?」
「浩峰?我……叫浩峰?」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回憶突然涌進了我腦袋,我的名字不是摩根,是浩峰。我終於記起了媽媽的臉,想起她叫我名字的聲音,她慈祥的聲音,溫柔地叫我回家吃飯,我不敢相信我居然會忘記了她。
「你身上這件外套是我撿回來的,你來到的那一天,也跟小比一樣,哭得像個豬頭,一來到我面前就暈倒了,我用這件衣服蓋住你,讓你好好休息,從那天起你就一直穿著這件外套了。」
老伯又拿起一杯酒爽快地喝了起來,他舉了舉茶杯,說:「不介意吧,反正你們都不喝酒的。」
他又接著說,「有一次,有一位女孩子來到的附近,浩峰你看到她在哭泣,就過去問個究竟,一問之下就知道原來是跟你有著相同遭遇的人,你很同情她,於是就和小比一起帶她完成了所有的關卡,讓她成為了遊戲的角色。可是女伯爵知道了這件事後,非常生氣,她覺得你們犯規了,所以把那位女孩子刪掉,但由於你們還沒完成所有測試關卡,她沒有辦法把你們拉到垃圾桶,所以她就破壞了你們的檔案,導致你們的程式出錯,這就是你們失去部分記憶的原因了。」
老伯的目光停留在我們的合照上,他深呼吸,長嘆了一口氣,臉上盡是內疚,他接著說:「有一天你回來的時候,戰戰兢兢地說你叫摩根,我就知道發生什麼了。測試區的世界裡,每當有一位新的實驗者進來,整個測試區的人物及其他設定,都會重返默認,本來實驗者是不受影響的,但從那天開始,你們也一樣,每48小時,記憶就會清空一次,人也會被放回默認的地點。」
「難怪我覺得這裡很熟悉,但又什麼都記不起來。」我恍然大悟。
「什麼都變了,除了你們兩個那個堅定的心,每一次重返默認,每一次失去記憶,你們兩個都會帶著當天新的實驗角色來到這裡。那天開始,我也會在每一次遊戲開始時,故意在樹林和草原附近徘徊,讓你們找到我,我每次都會很耐心地告訴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每次都會重覆著一樣的話……」老伯哽咽著,「哎呀……看著你們一次一次的……唉……都是我做的孽啊!是我的錯啊……咳咳……」老伯自責得哭了起來,說不出話。
我莫名其妙地也鼻子一酸,淚水也止不住地滑下。
原來我們曾經經歷了這麼多,我記憶中我已經好久沒哭了,看到老伯自責的樣子,我的心不禁揪了一下。這也不能怪老伯,他只是一位疼愛老婆的老人家罷了。
「沒事的,沒有你的幫助,我們可能已經在垃圾桶裡面了。對了,我們要開始準備第45次任務了!」我試圖打破這悲傷的氛圍,我們都需要一點正能量,支持我們繼續走下去。
就算同一條路我已經走過一千遍,重複又重複的情節已經發生過一萬遍,我都不會放棄,每一次醒來我都會比昨天多走一步,距離成功又會再近一步。
「有辦法可以把整個遊戲摧毀嗎?」小比問。
老伯愣了一愣,沒有意料到小比會問這個問題。老伯眉頭緊皺,看著小比,神情十分凝重,然後一言不發走到了油畫旁邊,隨手拿起旁邊的扳手,狠狠地把油畫劃破,從裡面取出了一隻藍色的USB。
「是時候了,我一直就等現在,你們應該差不多到達了,是時候給你們了。」老伯喃喃自語,一邊顫抖著雙手,把USB交到小比的手中,「它叫『黑客』,好好保管它,一有機會,就把它插到中央伺服器的主機中,這個遊戲世界就會立刻瓦解。」
「但是,」老伯接著說,「記得要把垃圾桶的人和遊戲區的角色先救走,因為,從『黑客』插進主機的那一刻開始,這裡的所有東西,包括……你……和我……,整個世界都會消失掉,一切一切都會成為一堆錯亂的程式碼,成為不可修復的程式碼。」
我看著小比,還有身後的杏雅,所以說,我們,我們都將會死掉嗎?這就是我們的命運嗎?
「好的,交給我吧,這場災難是時候結束了。」小比語氣堅定,比我想象中還要冷靜。
老伯從口袋拿出了一張晶片,放進微型錄音機裡,又拿了一對對講機,遞給我,「這個嘛……以防這次又還沒成功就要重返默認了,有什麼事就用對講機通話吧,我這裡也能聽到的。」
面對死亡,以前的我會恐懼,我以為今天的我也會恐懼,但我沒有,反而莫名其妙地有一種釋懷的感覺。
「放心,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比爾。」說罷,我鼻子一酸,馬上衝上前,緊緊地抱住了老伯。
比爾,是老伯的名字,一邊聽著老伯的話,我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回來了,雖然腦海中的記憶,依然只是零碎的片段,但從這一刻開始,我不再是一個空白的軀殼,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回憶了,有了靈魂。
「我記得你了,比爾,我終於記起了,這次我會永遠記住的。」我一邊哭,一邊輕聲地在老伯耳邊說。老伯的淚也無聲落下,他緊緊抱著我,長滿老繭的手輕輕撫摸我的後腦勺,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裡還有很多來不及訴說的故事。
這滴淚不是害怕,不是傷心,只是不捨,但同時,矛盾的心又渴望著了結這一切。
小比也過來摟住我們,我們三個男人抱成一團,用眼淚和沉默說著最後的道別。
這次一定要成功,一定會成功。
「再見了。」
第六章 競技場的歡呼
離開了老伯的家之後,小比帶我們來到了競技場。
「摩根…不,浩峰。」小比對著我說,眼睛瞄了一下杏雅,「這裡是戰鬥力測試的關卡。」
我一下就明白了小比的眼神。
「杏雅,我們去通關吧!」我拉著杏雅走進了競技場。
「叮叮噹叮!」
「這個遊戲是怎麼玩的?我們不是要去基地嗎?」杏雅問,一邊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裡的格局就好像西班牙的鬥牛擂台一樣,中間是偌大的競技擂台,圍在旁邊的是看台,看台上坐滿了圍觀賽事的觀眾。
「¡Hola! (大家好!)今天,我們終於有新的參賽者了!好興奮啊!會是誰呢?」廣播突然傳來一把響亮的聲音,看來他們知道我們進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位身材姣好、穿著西班牙鬥牛服的女士走著貓步,向著我們行過來。
「好吧,這次是誰來參賽呢?」這位西班牙女士用著嬌媚的眼神,仔細打量我們三個。
「她!」小比和我不約而同地指著杏雅說,杏雅瞪大眼睛看著我們倆,感覺被背叛了。
「¡Muy bien!(太好了!)跟我來吧!」西班牙女士轉身就走了。
「啊!怎麼回事!」杏雅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跟著那位女士走了,「摩根!救我!小比!浩……」
杏雅的聲音「咻」的一聲消失了,人也消失了。
「對不起,杏雅,我們會帶你回家的。」我看著杏雅離開的方向,對著空氣說。
我和小比站在原地,不敢進去看台,不敢看到杏雅無助地望著我們的樣子、害怕的樣子、不知所措的樣子,甚至是……
「¡Bienvenida!(歡迎!)我們有請杏雅小姐!」廣播又傳來響亮的聲音,隨即就是一陣歡呼聲和尖叫聲。
「我們的公牛今天看起來非常憤怒!今天的賽事將會非常精彩!」
「杏雅小姐無論躲在哪裡,我們的公牛都能嗅到你哦!」
「哇!公牛取得絕對的優勢!不知杏雅小姐能撐多久呢……」
我們馬上跑出了競技場,連聽廣播的勇氣都沒有。
「不要再想了,這是唯一的辦法,沒理由讓她跟著我們作陪葬。」我對小比說。
小比也點了點頭,「你看到遠處那個瞭望台了嗎?」
「嗯,怎麼了?」
「就是那裡,測試區的盡頭,灰色的大門就在下面。」
我瞄了一眼瞭望台之後,就回頭遙望著競技場。
這時候競技場穿來微弱的廣播聲:「公牛獲勝了!太好了!」,隨即就是一陣歡呼聲。
「我們走吧。」
「嗯,不要回頭。」
第七章 第45次任務
「小比,門衛在那邊,我們該怎麼做?」
小比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扳手,「比爾,我們是時候用點暴力了!」,小比露出奸狡的笑容,害我不禁笑了出來。
「是比爾的扳手嗎?你是什麼時候把它偷出來的?」
「趁著你們摟在一起的時候,嘻嘻!」
「真有的你!」
「那你走到門衛前面引起他的注意,我從後面繞過,然後……」小比舉起扳手揮了一揮。
「哈哈!好。」
於是我大搖大擺地走上去瞭望台,我以為這裡會是一個有很多精密儀器、閉路電視畫面的警衛室,但原來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和一個電腦設計出來的門衛。
我走到門衛面前,他轉個頭來看著我,小比就趁這個時間偷偷竄進去,走到門衛的後面,瞄準門衛的頭,用力把扳手砸過去。
「嚯!」
「咣!」
可憐的門衛還沒反應過來,就倒下了。
「太簡單了吧!難怪之前我們那麼輕易就可以拿到卡。」小比說。
「女伯爵對這些細節位真的是太不注重了。」我調侃說。
「你換上他的衣服吧,你去的地方比較容易見到人,我去的垃圾桶基本上都沒人的,不會被發現。」小比一邊說一邊把門衛的衣服脫下來。
「好,那你要小心點。」我穿上衣服。
我們來到那道灰色帶點藍光的大門前面,我深呼吸了一下,拿出門衛的卡,往密碼鎖上一刷,輕鬆地就打開了。
我交了一個對講機給小比,「你一解鎖了垃圾桶和遊戲區,把人都救出來後,就馬上告訴我,我插USB。」
「好!」
「一切要小心。」
我們分頭行事,小比去了5樓,而我就跑上了18樓。
門一打開,整個樓層都面目全非,機器被損毀了、資料散落一地,主機消失了,怎麼回事?看來有人搶先我們一步了,我們的行動敗露了嗎?怎麼辦?
我馬上打開對講機。
「比爾!主機消失了!怎麼辦?」我著急地問。
「唦…消失?…唦唦……」對講機傳來比爾的聲音,但信號不穩很快就斷線了。
「喂?比爾?比爾?」
怎麼辦?現在我可以怎樣做呢?冷靜下來,深呼吸,深呼吸。
是被藏起來了吧,我去找一下,說不定能夠找得到。
「唦…」傳話筒傳來聲音,「比爾?」我問。
「是小比,我成功了,這裡搞定了,釋放了所有垃圾桶和遊戲區的人了,我…我看到杏雅了。」
「她安全回去了嗎?」
「嗯。」
「那我就放心了,小比你上來18樓吧,主機不見了。」
「什麼?那怎麼辦?我現在上來,你再找一下!」
我推開了機器,撥開了所有文件,都找不到主機,我們是被基地的人員發現了嗎?
「有人在嗎?」我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大喊,但沒有回應。
「浩峰,這裡怎麼了?」跑完13層樓梯的小比上氣不接下氣。
「被洗劫一空了。」我說。
「我來幫忙找一找,只要遊戲還在,主機就一定還在!」
我們分頭去找,小比去搜索右邊走廊的小房間,我來搜索檔案室。
我拿出錄音機,把現在的進度記錄下來,以防在重置設定的時限內,我們來不及完成任務。
「第45次任務。拯救行動成功,小比已經把垃圾桶和遊戲區的人都救走了,可是主機不見了,我到現在還找不到,如果這次我們失敗了,下次的我當務之急是要找到系統的主機,然後把USB插進去,遊戲就會瓦解,這樣,就不會再有無辜的人受害了。啊,還有,你是叫做浩峰,不是什麼摩根,好好記住了。」
我關掉了錄音機,心情十分凝重,我回頭看這個檔案室,這裡堆滿了密密麻麻的檔案,看來也沒有能夠藏住主機的地方。檔案室相當於遊戲的大腦,儲存了三個區域所有的資料、關卡、記憶,當中也包括我的記憶。
究竟我是從哪裡來的?我本來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我的檔案就擺在面前,很輕易就可以把記憶恢復,我把它拿出來,但又放了回去。
「記得只會讓自己更加不捨吧。」我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反正遊戲將會結束,我們就來做個了斷吧!」我拿起椅子砸向裝滿檔案的櫃子,打算破壞所有檔案,摧毀這個房間。
「住手!」一把女人的聲音把我叫停了。
我轉過頭來,看到一位女士破門而進,她抱住一台機器,氣喘吁吁地走進來,喝止我。
她就是活生生從那幅油畫走出來的伯爵夫人。
她的頭髮烏黑秀麗,盤起了髮髻,穿著一襲瑰麗的長裙,除了眉間的皺紋和鼻子旁的法令紋比較深之外,基本上就跟油畫裡面的女伯爵一模一樣。
「終於看到伯爵夫人本尊了。」我冷笑了一聲,「你的遊戲一點都不好玩。」
伯爵夫人咬緊牙,沒有回應,她的神情除了憤怒,更多的是不安。
「你沒有想到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吧。」我胸有成竹地對著她說。
我與伯爵夫人互相對峙,我可以確定抱在她手上的機器就是我苦苦尋找的主機,而她也似乎知道了,在我手上拿著的,就是可以摧毀她所有心血的殺手鐧。
「喂?」就在這個時候,廣播傳來比爾的聲音,整個房間都聽得到他的聲音,「路易斯,親愛的?」
「比爾?」伯爵夫人的表情立刻從憤怒轉為擔心和哀傷,繃緊的神態立刻鬆懈起來,「比爾,你在哪裡?」
「親愛的,我一直都在你身邊,我沒有離開過。」
「你這段時間都去哪了?你一直躲在哪了?為什麼要避開我?」
「以前我們很開心的,記得嗎?但這幾年,我看到你不再像以前一樣了,我很心疼。」
「是因為你啊,是因為你離開我啊。」伯爵夫人的眼淚奪眶而出,她還是深愛著老伯的。
「不是,路易斯,是你,你迷失了,你知道嗎?看看你眼前的小孩子,你最疼愛的小孩子們,他們快樂嗎?不,他們在因為你而受罪呢。」比爾溫柔地說。
伯爵夫人環顧四周,看著這個已經破爛不堪的基地,然後看著我,泣不成聲,沒有回應。
「路易斯,我們回家吧,好不好?我一直都深愛著你,一直都是,永遠都是。」
比爾的說話擊潰了伯爵夫人的心理防線,她坐在地上崩潰痛哭,像她這樣的女強人,也有軟弱的一刻。
「浩峰,去吧。」我聽得出來比爾也在哭,他和他最心愛的人,最後一次的對話,只能透過廣播傳遞,想必話筒前掉下的每一滴淚都是在表達對夫人的不捨。
看到這個場面我不禁感到唏噓,原本幸福的家庭,竟然落得如斯下場,執念是世間最難纏的東西,它可以成就一個人,也可以摧毀一個人。伯爵夫人曾經也只是想讓孩子們開心,但執念侵蝕了她的心,讓她成為了惡魔,把她推向了深淵。她也是一個可憐人吧,但在比爾面前,她不值得可憐;在那些一直被困、被折磨、被摧殘的孩子面前,她,更不值得可憐。
我趁伯爵夫人不為意,迅速把USB插了進去主機,主機的光慢慢熄滅,接著是檔案室的光,最後是伯爵夫人眼裡的光。
「小比!再見了!有來世的話要再做好朋友!」我用盡力氣大喊,希望在隔壁房間的小比能聽見。
小比是我記憶當中最親的人了,我慶幸我沒有了記憶,倘若我能清楚記起母親的臉、愛人的話、朋友的名字,現在的我就未必能這麼果斷地把USB插入。
我抬起頭只見身邊的一切開始粉碎,變成數字,消失於空中,我也像其他機器、廢紙一樣,一點一點地消失,最後眼前只剩下白光,化成虛無。
「浩峰,回家吃飯吧。」一把溫柔的聲音在我的腦海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