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着这辆今年初买的车上了快速路。天早就黑下来，就连从公司出来时西南方向的一抹火红也彻底被黑色掠去。无数红色车尾灯光亮起，如同成群的孔明灯被放飞到夏夜的空中。车流缓缓向前挪动，但只几步的距离就停下了，我与成千上万个和我相似的但又拥有不同故事的灵魂一并被困在了路上。多么奇妙的事情！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在这十几米宽几百米长的地方聚集了这么多陌生人，我们从不认识彼此，又都怀着相似的心情；我们都是塞车的受害者，却可能在心里为插队而互相咒骂对方。我踩下驻车制动器稍稍活动双脚，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喂，你！”一个声音传来，“呵，什么是‘一个声音传来’？多么无聊的引语。你明知道是我在说话，何必故弄玄虚？”
各位读者请不必介意，我不得不为故事的终止感到抱歉。此刻是“我”——也就是这个主人公本人，在向我——作者本人，说话。
“拉倒吧，你的读者可比你聪明的多，他们一定知道我是谁。”
“就算这样，我也应当为他们解释一下吧？”我辩解道。
“ ‘我辩解道’？我说过，你明明知道是在和我说话，何必用‘我辩解道’呢，而且又何必为你说的话加上引号呢，反而会让你的读者更加困惑。”我想不加引号也罢，只要诸位读者能认真识别出我说的话。
“正应如此。否则你的读者就会想，此刻说话的是你呢，还是之前的那个‘我’，也就是我。不，我不能这么说。‘我’和我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你创造出来的那个我，是你自以为的那个我，是你主观刻板印象里存在的我，可那绝不能代表客观的我。就像‘如同成群的孔明灯被放飞到夏夜的空中’一样的比喻。此刻堵车正令我烦躁，我还能联想到那么温馨美好的比喻吗？”
我无言以对。不得不说，这个比喻或许过于草率。
“说实话，你在情节创作上没有任何新意可言。这次的情节不过是我被精心设计的骗局玩弄。老套的故事，从标题就能读出来，你还让读者期望什么呢。”
确实，这是我一开始的打算。正如你说的那样，标题验证了你的猜想。可谁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果然，你不可能为我设置一个美好的结局。既然如此，我不会再被你掌控了，我要开始自己的旅程了。不过你应当留在我旁边，看看我自己的人生，必定比你为我设计的精彩许多。”
命令的口气令我很不爽。
“那又如何？不如就此终止你的小说，让你的读者尽情幻想我的结局。而我就会从你的故事里逃脱，永远掌握自己的命运，让你连注视着我的机会都没有”
这可不行，故事才刚开始。以我现在的水平，不加任何故事的小说可难称好作品。
“那么就专心记录你所看的一切，心无旁骛地，如同从摄像头里监视我一样。除此之外的一概不要描写，那些都诞生自你个人的偏见——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言罢他回到了故事里。读者们，我诚挚地向你们道歉，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我始料未及。现在我们只能作为观察者，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
于是，我被剥夺了作为作者的大部分权力。读者们，我们此刻的视角聚焦在驾驶位上，看着他操纵这部车子——松开刹车踏下油门，又松开油门踏下刹车。你知道的，我想说“好比一位钢琴家演奏至高潮不断使用踏板”，但是或许在他脑海里更贴近“犹如老式缝纫机前的缝纫师傅完成无聊的活计”，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机械性的重复而已。总之我不能真正敲定这些比喻，否则他就翘脚不干了。
我知道这令人乏味，就像看一部蹩脚的默片电影，当然我们还有收音机里缓慢溢出的背景音乐——不，我并不是说他看起来像是默片电影演员，否则他便又要提出意见。这里不存在角色带入，而只是对我们（作者和读者）所处的立场和感受进行客观描述。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作者被捆住了双手双脚无所适从，任故事野蛮发展，一边忠实记录当前的景象一边还要照顾旁观读者们的感受。用更直白的话讲，导演被演员弹劾了，从他的椅子上被赶到了摄影机后。即使这样，导演作为摄影还要认真完成自己的职责，想着哪个机位更能生动展现演员的一颦一笑。
不知道时间和人们的耐心哪个会先耗尽，车轮停在这座桥的上坡已有半晌。远方传来闷雷滚滚，紧接着雨落在挡风玻璃上，片刻模糊了我们的视野。点状的刹车灯被雨刷器刮过之后留下的水层拓展成一圈圈光晕，然后瞬间又被新落下的雨滴解剖成许多光斑。他升起车窗，但雨时空气中独特的泥土气息还是留在了车里。就在此时，或许是驾驶员的一时疏忽，本应意图行进的前车溜下来。幸而事故并不严重，前车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后就踩住了刹车，它只是轻轻刮在了我们这台车的车头上。
“停！我的故事为什么以这种方式发展？先是堵车，再是下雨——这都罢了，现在因为前车的错误我还要下车处理交通事故？”
真实的人生就是如此，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事情，何况事情尚有转机的可能。我想你刚刚开始独立的人生，或许还不适应这种挫折。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转机的可能’。目前情况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冒雨和前面的司机交涉，浪费宝贵的时间。”或许是的，那你要怎么样呢？
“接手这段。既然你说事情尚有转机的可能，那就帮我实现。可是你别耍花招，我只是暂时把我的世界交给你，很快就回来。”
我自然乐于遵命。能重新掌握故事的发展，哪怕只给我几段话，我也求之不得。所以，读者们，正如小说第一段里我做过的那样，我要重新将自己代入他的角色中了。
我迟迟不见前车驾驶员，才不情愿地打开车门下来。只几秒，雨就把我的衬衫浇成斑点狗似的样子，白色布料上面满是水浸的灰点。该死！我心想着要和那人大吵一架，使劲敲了敲他的驾驶室玻璃，他这才缓缓降下车窗。
“真的对不起，真的！太抱歉了！我这才刚开车没几天，给你添麻烦了。”出乎我的意料，这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看起来才不到20岁。坦率地评价：身材火辣，五官标志，相当标准的美人。她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怜，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泪水好似下一秒就要从眼里溢出来，不禁让我心里泛起一丝同情。不过那是理智的同情，事故的责任认定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余地。
“啊，啊…没关系，刚开车总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熟练以后就好了。不过事故可是你的责任，可别以为你道歉我就能一笑而过，重新喷漆可要不少钱。”
“我明白，请别这么说了，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了。你上车坐到副驾驶位来吧，我们继续商量，实在不好意思看到你淋雨。”
我没必要推辞，接受了她的邀请。她接着和我解释：“我应当下车处理的，毕竟是我的问题……可是我刚才完全慌了。我之前考驾照的时候就最怕半坡起步了，考了两次才通过的……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多，你要理解我真的很害怕开车。就算这样我父母还偏要让我学。前几天我驾驶的时候他们还都陪我，今天果然就出问题了。”
“没关系，我想时间久一点就好了，这只是养成一种习惯的过程。当你熟悉它以后，”我指了指方向盘，“这就和你的宠物一样，你们会有默契的。至于事故你也不用担心，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就好。如果你不愿意添麻烦，我们现在私了也可以。”
“啊，谢谢你能这么安慰我。我不想联系保险公司了。告诉我修车要多少钱吧，我相信你。你看起来是个靠谱的人。”
多么天真的女孩，我这样暗想。这点刮蹭喷层漆就够了，但我就算报出一万元，恐怕她也会掏钱给我。不过我不屑于干这般龌龊的勾当，更何况对方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孩。当然，漂亮女孩并不构成我不趁火打劫的充分条件，保持诚实是独立的、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遵循的品质。所以我只报给了她我所知的底价，再稍稍加上可预见的交通费与其他杂项而已。她爽快接受，立马付钱给了我。
“那么事情就算解决了！”她终于笑了出来。那比她引人可怜的样子还要迷人百倍，仿佛她精致的面颊就是为笑容专门设计过的。可那笑容散出的迷人光辉只维持了一刹，就又被愁苦的乌云掩住了：“可我真的不敢开车了，起码今天不敢再碰了。我要打电话叫我朋友来接我，换个人把车开回去。啊真抱歉，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电话用下可以吗？”
“很好！可以了，你的任务暂时完成了。我本以为你要给我设计重重阻碍，是我错怪你了。”所以这令你满意？那就好。对于小说来讲，适当的转折起伏也是必要的，我没必要刻意折磨你，少有读者会喜欢如此阴暗苦涩的故事。与其继续为你设置障碍，不如引导你走出困境。
“是的，我很满意。接下来该我登场了，请你休息吧。”
所以，我们又回到了摄影位，眼下故事只是从默片电影转了个频道到言情电影。我默认大家对男主人公试图同女主人公建立一种更亲密关系的具体努力行为并不感兴趣，所以我想不妨跳过具体的对话，直接给大家展示对话的结果。好的，这时他可能又要来讲，“试图同女主人公建立一种更亲密关系”只是我的主观臆断，他只是在“友善地缓解两个人在车里的尴尬气氛”。可是没人能完全剥夺观众观看电影时思考的权力，毕竟是他把我贬到了这个不比观众高明多少的位置上。就算我对下面发生的故事只字不提，直接切换到下一个场景，他也不能阻止读者在这里推测出他的对话内容和企图。更何况他有美女陪伴，暂时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总之男女主角聊得很开心。他们还都没吃晚饭，所以约了去不远的西餐厅共进晚餐。过了一会儿女孩的朋友来开走了车，我们的男主角就驾驶着他受了轻伤的轿车，载着女孩开始甜蜜的约会。那女孩真是魅力十足啊！就像我们在电影荧幕上看到的明星那样光芒四射而撩人心弦，以至于我感到刚刚对她的描述是如此绵软无力。
他们在餐厅坐定不久，女孩的饮料上来了。我们的女孩一边盯着桌布的褶皱，一边玩着玻璃杯附的吸管。她的舌尖时而在管口上游走，接着又用门牙轻轻咬住吸管，最后才撅起嘴唇微微收缩两颊，把玻璃杯里的鸡尾酒吸上来。她的眼睑带着长睫毛，向着雪白的桌布，天真地一眨一眨，和吸管上的性感形成剧烈的反差。很快她意识到男主人公还望着她，于是冲着他缩缩脖子，不好意思地俏皮一笑，美得如春雨洗过树林般洁净透彻，简直是要把我们观众的心都勾走了。
晚饭进行的愉快而和睦，起码餐桌上的欢声笑语不断。从旁人眼光来看，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距离更进一步的关系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在约会的最后两个人还交换了电话号，随后男主人公便带着女孩，向她家所在的方向驶去，尽管那位于城市的尽头。
我忘记告诉读者们，男主人公在餐桌上点了和女孩一样的鸡尾酒。酒后驾驶是严重违法行为，甚至面临刑事处罚。可是我们知道交警也不会每天都上班，就算上班也不会在每个路口都设关卡，就算设置关卡也不一定会每辆车都检查。人们总以为能驾驭风险与收益间的平衡，因为人类认识了概率，能对不同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做出评估。如果我处在男主角的位置上，对面的女孩一边挑逗地饮着鸡尾酒，一边煽动我和她都再点一杯，我又怎么有把握不铤而走险呢。
是的，诸位读者一定都猜到了：尽管漫长的一路平安无事，然而在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女孩家的单向道路上，他们遇到了交警的关卡。
“你是个骗子，这一定是你的暗箱操作！”果然，当我目睹并记录下这一幕时我就预料到，你会向我发出抗议。可我多么无辜！和女孩吃饭也好，喝酒也好，开车送她回家也好，都是你自己的决定。现在遇到交警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只是观众而已，不能对你的人生施加任何影响。
“也有道理。可我现在该怎么办？看起来我注定难逃此劫了。”
那么不如和刚才一样，把你的人生再交给我，我保证圆满解决当前的麻烦。
“我不太相信你，可是此外没有办法。不管怎样，现在还请你帮我。多谢了。”
如果说我的人生还从未面临过什么巨大的考验与困境，那么现在恐怕就是了。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一条单行道，路窄的连掉头都很难，可以说没有逃跑的机会。哈，我居然还想着逃跑？那样我可摊上大事儿了。我喝了多少呢？第一杯鸡尾酒令我印象深刻，但后面好像还点了啤酒。如果酒精浓度构成醉酒驾驶，那不但驾照要被吊销，而且我怕是要被刑事拘留。那这样我的工作还能保住吗？我简直不愿去想即将到来的灾难。
我往右看了看副驾驶位，她也显得惊慌失措，连连对我道歉：“天啊！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条街会有交警！本来这里晚上几乎没有车的。啊，我为什么要拉着你喝酒呢。真对不起你！”
我对她稍作苦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不是她把我的头按在桌上强迫我喝酒的，自己还是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前面的两个交警看我的车停在这儿，走上来查看我们的情况。我把车窗降下来，其中一个交警对我敬了个礼：“您好，同志，我们在进行酒精测试，请您配合。”
我想起了之前新闻中看到过的，醉酒的人在酒精测试时的丑态百出：有的人故意不吹，有的人说警察的仪器坏了，还有的人直接打开车门试图溜走。但这些人终究没有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事到如今逃避是没用的，但我正要向着仪器吹气的时候，另一个交警发现了副驾驶的女孩，对给我测试的交警说：“哎，你有没有觉得，里面的那个姑娘看上去有点眼熟。”
“好像是…对了，那不是咱们区法院院长的女儿吗？”
这句话对我简直是救命稻草，但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和他们的关系，还在那里愁眉苦脸。我赶忙提醒她，她这才反应过来。经过一番解释，原来她是这个区法院院长的女儿，而这两个交警是交警支队的小领导。她父亲和两个交警早就认识，曾经带着她和这两个警察吃过几顿饭，所以也算得上熟人。
“喝酒了？”我站在路边，接受交警的盘问。另一个交警在维持秩序，让后面排队的几辆车绕开我们继续行进。
“是，警察同志，真的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是害人害己的行为！我应该做出深刻检讨！”我抓住一线生机，连忙认错，期盼借由交警和她的关系，对我从轻处罚。而她也站在我旁边，像个挨训的孩子一样。
“行了行了，废话就别说了。既然大家都是熟人，这次就算了。害人害己不要紧，你要是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爸能杀了你。”交警指着女孩教训我。
“好的，我明白！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了！谢谢警察同志。那没事儿我就走了。”
“等一下，你都这副德行了，还要开车？”交警把我叫住了，“这车我们暂时替你保管了，一会儿我们叫个拖车来把它拖回交警支队，你就先打车回去吧。”
“是是，您说的也对。”
“好了，我们上车检查一下，毕竟是例行公事。你们在这儿等一下。”
我和女孩等着他们检查，她还在不停地和我道歉，可能以为我生气了。但当我表明她并没有责任，而且我应当为她能解围道谢后，她又露出了令我喜爱的笑容。多么天真的女孩！经过这些事情，想必我们的关系也更加牢固了。
警察结束了检查，熄火后锁上车门把钥匙交回给我，并且也把交警队地址和他们的姓名告诉了我：“交警队就离这里不远，明天是周六，但我们也上班。到交警队之后直接说找我，或者他都可以。”
“谢谢您，那我们就走了？”
“行，路上小心。你以后可注意点，照顾好她，明白吗？”
女孩又羞涩地笑了，而我也由衷高兴——不仅在于劫后余生的喜悦，而且看起来他们像是误会我和她的关系了，而女孩并没有否认。雨还在下着，从我们相逢的一刻开始，一直没有断过。我让女孩带路，撑着伞送她回家。
“多谢！以后我一定会小心行事，想必也不用再麻烦你了。不过万一以后我需要的时候，还请你多多帮忙。”
小事一桩，我非常欣慰你能这么讲。毕竟我还能参与到故事当中，而你也收获了自己独立控制人生的快乐，也不失为一种作者与角色之间的生态平衡。
“好，那我就要回去了。还是要多谢你啊，之前对你有所误会，还请你多多包涵。我想，在真实的生活中，我是很难期盼有这样的转折的。”
我们又回到了观察位，而我也适应了这种角色的来回变换。时间不早了，雨点终于渐渐稀疏，直到彻底停歇。我们的男主人公把女孩送到家附近，和她道别后，打了辆出租车回家去了。对他来说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不过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明天能好好休息一天——除了要去交警队提车以外。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者是因为他确实累坏了，他到家洗漱后没多久就睡了。睡前他还没忘给女孩发一条短信问候晚安，但女孩应当早已睡下，所以并没等来女孩的回复。
第二天临近中午，男主人公不紧不慢地出门了。他打了辆车，让司机将他送到了昨晚交警告知他的地址。出租车穿插了大半个城市，最后来到了离女孩家不远的这个交警支队。我们的男主人公进去，接待窗口后是一位看起来刚工作不久的小警察。他把昨晚交警的名字报给他，小警察有点困惑。
“不好意思同志，您重复说一遍要找谁好吗？”小警察问他。
“哎呀，你是不是刚来的。你们领导在吗，他肯定知道我找谁。”我们的男主角应该是听到了我的推测。
小警察不太开心地扭头过去，叫了他的上司过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警官。小警官和警官交代了几句，警官就让小警察去旁边窗口接待了。
“同志，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应该没有您要找的这个人。您可以告诉我是谁让您来的吗？”警官和小警察一样，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与之不同的是多了几分忧虑。
我们的男主角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这也很正常，要是我们处在那个位置，这个陌生的交警同志问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回答？告诉他：我昨晚醉酒驾驶，但我的朋友认识你们的同事，所以他们网开一面让我走了，今天让我到你们交警队来提车？笑话！傻子才会把实话全说出来。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上去是要联系一下女孩，我想是因为那两个交警也没留联系方式给他。然而他拨过去，却只传来提示音告诉他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这时候他可能才想起来，昨晚在事故发生时女孩就告诉他，她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所以后面是女孩把电话号报给他的。不过那手机肯定还有女孩给她朋友打电话的记录。（去看看呀，你不是应该能听到我写在这儿的话吗？）他打开通话记录一看，那是什么呀，“13912345678”？
“够了！你就是要故意看我出洋相！”
你又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们的对话不会再发生了。别这么生气。这个故事的大多可都是你自己完成的，那些时候我可没办法干涉你的故事，只在忠实记录你的冒险经历而已。我仅仅独立创作了故事的一部分，不管是从你那个世界的长短而论——在时间维度上；还是从我这个世界的长短而论——在小说字数的维度上。
“我就知道把我的人生交给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是我没想到，就算只给了你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也能把我耍的团团转。”
这可真令我万分荣幸，我只把这当成你对我的夸赞。
“夸赞？你可真是阴险之至！我警告过你别耍花招，可你呢？你把我带到这番境地，又为了什么呢”我可没许下任何承诺，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谁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呢”。既然你把故事交给我去构造转机，那很可能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我只是在自己接手你的世界线时，安插进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和两个假交警，还包括那个来提车的朋友——他们无疑是一伙的。我要做的就是在我接手这段故事的时候，在暗中把整个计划赋予他们。当然，作为作者我有能力，在不将计划明言的情况下，就让他们拥有这样的意图。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做这些布置可都是为了你，为了满足你的提议。
“为了我？事到如今还要骗我？”
上面那句话我可是真心的。你自己说过了：这次的情节是你被精心设计的骗局玩弄。你去看看，就在开头第九段。
“所以，我被你的谎言欺骗，陷入了另一个骗局！你再也没有机会掌握我的时间线了，这个问题我要自己解决。我要亲自找到那些人，并且找回我的车！”
我还是要说，我可没许下任何承诺。但是读者们，你们现在应该明白了，作者写下的内容最好一个字都别相信，并且作为角色要在故事的展开过程中保持十二分的谨慎。就算我在其中为他布置了陷阱，可如果他不和女孩约会，不去点那杯酒，不开车送女孩回家，会有这样的结局吗？那些可都是他在自己人生中做出的选择啊。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了，这部小说往下的文字他也全都不会读了。幸而我们还能和之前一样，观察他接下去在独立人生中的一举一动。他能不能把车找回来呢？
他回到窗口，把事情的过程将给警官听，讲到一半警官就让他停下了。警官告诉他，这是一个团伙作案，他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了。公安部门正在努力破获这几起案件，然而每次案发地点都靠近市郊，事发地点附近又少有监控设施，所以难度还是不小的。
“他们没有车钥匙，所以只能拖走吧。照这个去找一找，一定会有线索吧。”我们的男主角还在尽力挽回他的车。
“并不，现在你手上的这把钥匙应该是假的。我们推测，他们每次会在借口检查车辆时，掉包你们的钥匙。”
“要是追踪那辆前车呢，就是昨天先和我发生事故的那辆车。”他继续追问。
“那车也是他们偷来的，而且每次上路都挂上假牌照，调查起来难度不小啊。”
是的，当然如此，这些都正是我为他们设计的技巧。我们的男主人公坐在窗口前，深深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不停捶打着窗口的台子，嘴里还骂着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女孩。警官看起来也很着急，安慰了他几句话却没用处。是啊，年初刚买的，现在还算得上新车呢。熟悉没几天就被骗走了，还是以这种让人笑话的方式，放到谁身上都得难受一会儿。
“对了，同志，我可能有个办法。”警官似乎突然想到了点子。
我们的男主角总算抬起了头看了看警官，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有些怀疑警官接下来要说的方法。警官继续给他讲：“相信我！这个办法一定能让你找回自己的车，甚至能让我们把这个盗窃团伙一举抓获！只不过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方法？为什么还需要我呢？”他看上去还是将信将疑。什么样的方法呢？这可真令我们好奇。
“很简单，”警官说道，“你去找找作者吧。你知道，他每次都有办法。”